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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說有天造地設啊,隔壁的春生是個男娃,他還不會說呢……”春鵑的那點不服,在戚氏嚴厲的眼神下逐漸消失了,最後禁了聲。

“那我走了。”戚氏那點子離愁別緒被女兒這麽一鬧也難再攢成,朝蕭玉珠勉強一笑,“別送了,趕緊進門去。”

“誒,走罷。”蕭玉珠緊了緊她手中重重的籃子,她婆婆打發了她奶娘不少東西,籃子重得很,她不免多叮囑了一聲,“提得疼手了就在路口歇一歇,跟春鵑換著提,別讓她躲懶。”

“知道了,進罷。”戚氏朝她罷手。

知道她不進去,她奶娘就不會走,蕭玉珠便先進了門。

等過了一會,她朝虛掩的門縫看去,見到奶娘回頭朝門邊這邊看來,她不由微笑了起來——她這奶娘疼愛她的心啊,那是真得不能再真的。

她又看了幾眼,等人走遠了,才栓上了門栓,把門關了起來。

回頭間,看到她夫君在廊下的臺階上遠遠看著她,蕭玉珠笑了起來,朝他走去的步子走快了,一直走到他面前,嘴邊的笑意更是歡快,“你可是在等我?”

“嗯,等你。”狄禹祥牽了她的手,嘴邊的話有些慢悠悠,“這天兒是真涼了,回頭給娘和你扯些花布回來,你們也該為著自己做幾身新冬衣了。”

“我不缺,給娘做就好。”

“你也要做新的,”狄禹祥笑著低頭,柔和地與她說,“去年的你穿不得了,你比剛到家裏時,要長高不少了。”

蕭玉珠頓住了腳步,見少年夫君笑眸裏倒映著她的臉,饒是這半來年她已習慣於他的好,這時還是難免鼻酸,如此出口的聲音也低得不像話,“這個你都知曉?”

天天在一起,他竟然知道她長高了?因她自己,都是衣裳穿著短了截,這才知道自己比剛嫁進來時要高了。

☆、17最新更新

轉眼到了九月下旬,雖說家中冬菜都已備妥了,但大郎二郎,還有三郎四郎狄家四個兒郎他們個個都長了個,這去年的冬衣穿著也是短了,本來狄趙氏準備的是按往年一般,大郎的給二郎,二郎的給三郎,最小的撿三郎的穿,但狄禹祥這時拿回了幾斤蠶絲,說是同窗家養了蠶,分給了他幾家蠶絲,讓狄趙氏和蕭玉珠做身冬衣。

這蠶絲放到裏面做冬衣,只有富貴人家才用得起,普通人家用的都是麻絮,狄趙氏哪舍得,只想著給兒媳做一套算了,留下的給大兒做冬衣,哪想,蕭玉珠也是如此想的,她也是舍不得嶄新的蠶絲給自己用,又把自己以往帶過來的冬衣全拆了,拆得那個叫毫不猶豫,又拆了整整五件的蠶絲出來,新的蠶絲給二郎他們做新衣,拆出來的舊的,先給大郎做了,再給她自己和狄趙氏添一身。

“新的給大郎做罷。”狄趙氏聽了她的打算,搖頭道。

“給二郎他們做罷,大郎知道的。”蕭玉珠笑著說,她這少年夫君雖還未及冠,但在家中的地位那是僅次於公爹之下的,長兄為父,平時家中有什麽好東西,哪次他不是讓著幾個弟弟,蕭玉珠自然有私心,但也不想破這個例。

他想的顧及的,也是她要去想的要去顧及的。

而且他真是對她極好,好東西他不用,都要留給她,為著他這份心意,蕭玉珠也萬不會讓他為難一分。

“你啊,別光想著我們。”狄趙氏嘆了口氣。

“娘何嘗不是,”蕭玉珠笑了起來,“您可是什麽都讓著我。”

家中幾口裏,實則是婆婆做得最多,穿的吃的都是讓著他們這些小的。

所幸公爹為人雖古板,每日都板著一張不茍言笑的臉,但也是真心敬愛婆婆,經常謙讓她留給他的好東西,兩夫婦那叫一個琴瑟調和,蕭玉珠剛嫁進來時還奇異公婆的恩愛,日子久了,看著公爹就是去鄉下村裏出趟公差,回來袖中都要撈出一把老鄉塞的紅薯片給婆婆磨牙根,才知就算一家清貧,婆婆為何也甘願為著一家子每日忙上忙下,連聲累都不喊。

換到她頭上,嫁了大郎這麽個出門在外都要念及她的夫君,她這也才明白為何寧願多做些事,也不願對方為難一分的心情。

日久見人心,時日一久,這才慢慢知道起了她爹為何直言跟老太君相談,讓她下嫁狄家的那份心。

她當初還道父親輕率,現今想來心上不免有幾分慚愧,也許父親在別的方面才能不大,但愛護她的心一直情真意切,竭盡所能對她好,可憐他萬般為她著想,還要被她腹誹,要是知道了她曾是怎麽想的,還不定要傷心一場。

“唉,就按你所說的罷。”狄趙氏笑嘆了一口氣,想著先把她的那身做好再做大郎他們的,可不能委屈了兒媳去。

“嗯。”見她答應,蕭玉珠點了頭。

夜間說到冬衣的事,她諾諾地請狄禹祥為她再去弄一些蠶絲回來,說想替她爹備一套。

“府中雖每年都有備,但往年爹身上穿的都是我拿了蠶絲回來做的,現在家中也沒那麽忙了,我想著閑著也是閑著,今年也還要為我爹做一身,盡盡為人子女的孝心才好。”蕭玉珠說著說著,見夫君一臉笑意地看著她,嘴邊笑容就沒停止過,她的聲音越說越小,說到最後見他還在笑,她不由急了,眼睛微微一瞪,聲音卻還是那般的小,“你看我作甚?我說錯了麽?”

“嗯,”狄禹祥笑著把眼睛瞪圓的小妻子抱到腿上,哈哈暢快笑了幾聲,在她紅得冒火的耳尖親了親,又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,出聲的聲音顯得低沈,“以後要什麽,也要這樣跟我說,知道了嗎?”

很顯然,蕭玉珠第一次跟他要東西的事取悅了她。

蕭玉珠靠著他因笑聲而有些起伏的胸膛,本因他的動作身子顯得僵硬,聽完他的話半晌,她軟了身體,把整個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。

狄禹祥當她是聽進了耳裏,於是更攏緊了她的腰,他說話的語調有些慢,還帶著些笑意,透著奇異的溫柔,“我是你夫君,你以後一生的倚仗,你要什麽只要你開口,我都會給你拿來,知道了嗎?”

蕭玉珠瞪著眼不知道說什麽才好。

狄禹祥見她不說話,側臉看了她一眼,遂即靠在了椅背上,抱著她讓他躺在他的胸膛上,也不再言語,只是放在她腹前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打著她,極至溫柔地撫慰著她的心靈。

半晌,蕭玉珠轉過了身,把頭靠在他的心口,聽著他“撲通”“撲通”的心跳聲,漸漸入了睡,神情安寧無比。

她從來不知道,一個人能好成這樣,而這個人是她的。

**

沒幾天就入了冬,冬天算是來了,那天天氣又冷了些,午膳狄增難得從前堂回來,一家人吃了一頓冬至飯,二郎他們更是把一大罐熬得香濃的蘿蔔排骨湯全吃完之後,又都喝了兩碗冬至的湯圓。

說來,狄家的這幾個孩子都是給多少吃多少,吃得少了也不說,桌上有多的,他們也全吃得下,先頭蕭玉珠一時拿不準他們的食量,後來才知道一人至少能吃三大碗大白米飯,菜是有多少能吃多少,沒菜的話,按婆婆的話說,就是吃幹飯,他們也是能吃得下的。

狄趙氏私下也跟蕭玉珠透露過,今年家裏境況好多了,連冬菜都比往年置辦得要成倍的多,因著大郎拿回了不少銀錢給她。

蕭玉珠猜婆婆這意思,可能是沒從大郎那問出錢是怎麽得來的,想著從她這裏得點話,但蕭玉珠左思右想都不好跟夫君張這張嘴,於是回頭朝婆婆歉意地笑笑,把這事帶了過去。

狄趙氏也沒為難她,因為她也沒從大兒口中問出個什麽實話來,而家中老爺是個不通家務的,得了她一句兒媳略盡了點心的話,這青天大老爺只答了一句“以後要好好待她”的話,就不再過問桌上那每頓比過往豐盛得過多的膳食了。

外面賒欠的銀錢也還了,狄趙氏為著此事煩擾了一陣時間,她知他辦事穩妥,想來也是想了什麽法子又掙那銀兩去了,但家中太平,老爺那沒動靜,大郎除了每日不著家外,外面也沒什麽人找來,她也逐漸放了這心下來。

二郎他們一年比一年大,家裏多了兒媳婦,用錢的去處太多了,狄趙氏也是沒法子,明知兒子可能又是使了商賈之事,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當作不知道。

而蕭玉珠從來都不是個嘴皮子淺的,狄家外面賒欠銀錢的事她不知曉,先前狄禹祥趕考,只給她留了買糖的銅錢,後來也沒再給了,只管往家裏拿點小東西回來,所以她是真不知道狄禹祥在外頭的事,只是隱約覺得她夫君是個有本事的,人看起來聰慧至極,是個真正的大男人,想來使法子得些銀錢也沒有什麽大礙。

到底,她不比婆婆與夫君呆的時日長,了解得不夠多,加之她不太會跟婆婆問東問西,這個家中的情況她也是靠著慢慢了解起來的,那些狄家人不會輕易出口的狄家大郎的過往,這等隱密之事她根本就是一概不知,所以不知他在外會做何事,對於他給婆婆銀錢的事,比之婆婆用的憂慮,她是相信他有能耐要多些。

冬至一過,不出兩日就到了十月,離出榜的日子沒幾天了,狄增托了人往淮南城去打聽,想著早發榜的公差先得到消息。

而狄家狄二郎他們與他們大哥一樣老神在在,可苦了狄趙氏與蕭玉珠這對婆媳,自狄增托人去了淮南城那日開始,這婆媳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。

自入了冬,家中沒有了什麽太多瑣事,就連廚房裏的事也全交給了蘇婆婆帶著丫環去做,狄趙氏每日只帶著兒媳繡花縫衣,這才沒清閑兩天,又為了發榜的事焦急了起來。

狄趙氏這是知道兒子們第一次有望中秀才公,大郎這是一考好幾年,總算有了指望,她哪能不焦急,蕭玉珠是看著一向沈穩的婆婆焦急,她這看著也跟著焦急了起來,頗為提心吊膽,這心裏跟吊了十五桶水似的七上八下。

這日傍晚狄禹祥從外頭回來,見小妻子站在門邊迎他,冷風吹亂了她的發,他關上了門,看著妻子微皺了眉,“外邊冷,不是讓你在屋中等我的?站多久了?”

蕭玉珠見他面色不愉,訕訕地笑,“剛剛還在屋中呢,坐得久腿就麻了,就來院裏走走,哪想趕巧趕上你回來了。”

狄禹祥一聽小妻子這還挺像樣的借口,頓時有點哭笑不得。

☆、18最新更新

過了兩天,淮南府那邊傳來了消息,狄家大郎狄禹祥與二郎狄禹鑫皆榜上有名,消息傳來,狄府又再熱鬧了起來,為此,狄趙氏還跟屠夫定了一條豬,狄家準備宴席宴客。

這是狄家天大的好事,狄家村鄉下那邊已經派人送去急信過去,狄府這邊,已經有人踏門賀喜。

家裏來了客,蕭玉珠就不便時常出門,廚房裏也不便去了,怕見到外客。

知道家裏人多她不好出去,蕭玉珠也安份地呆在房裏縫衣,本來以為這時候家裏人也顧不上她,但哪想狄趙氏出面請來了一個性情溫和的嫂子過來陪她。

那嫂子是狄家的遠方親戚,年長蕭玉珠幾歲,繡工了得,會好幾種花樣,蕭玉珠與她在一起有得話說,有得事做,一天下來也不虛度。

這廂狄趙氏是最忙的,狄家村那邊得了消息,已經讓狄家那幾個能幹的嬸子連夜坐著牛車過來幫忙了,狄家村不在淮安縣,是在隔著一個蘇河縣的古安縣,就是連夜趕路,來幫忙的嬸子們也是過了三天才到狄府,這時狄趙氏已把客屋和被褥都準備好了,狄趙氏的嫂子們一到,二話沒說,提下牛車裏走時才從地裏j□j的菜,捋起了袖子就忙和了起來。

易國女子只有大戶人家的婦人一生不能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,而一般人家因著生計之事,出嫁後無需像還在當姑娘家那時一樣守禮,也有那平常家的婦人出門能買物什之事,但剛出嫁,還有未生子的小婦人沒得長輩和夫君吩咐,卻也是不能隨便見生人的,但到底平常老百姓家的規矩也沒那麽嚴,蕭玉珠這大半年也見過幾個跟婆婆關系好的夫人家的好幾個兒媳,也有那未生子的媳婦在家裏喜慶之日出來幫忙。

但臨到她身上,長輩不說,夫君也是不許,她也老老實實地呆在了房裏。

說起來,得知鄉下嬸娘要來幫忙的那天晚上,行房後她糯糯開口想幫家裏的忙,哪想剛開半句口,那還溫柔撫摸著她後背的少年夫君在黑暗中一聲不吭地停了手。

黑夜中看不清人,但蕭玉珠覺得這時他的神情很是冷峻,所以悄悄地低了頭,接下來的話她就沒說出口了。

她還是知道他是性格有多強硬的人的。

**

家裏來了人幫忙,她身邊也有人陪,來的人要是見她,也是那春生嫂子先出門問過話,才會帶人進來。

狄禹祥中了秀才,蕭玉珠也成了秀才娘子,跟她說話的嬸娘也好,還是同輩的媳婦也好,很是客客氣氣。

其實一連好幾天,她也沒見什麽多少人,又在這幾天來往之間的聊天之間,蕭玉珠被提醒到離狄禹祥的及冠禮也沒多長時日了。

狄禹祥是二月出生之人,正月一過,恰恰是春分之時,就是他的出生之日,蕭玉珠想著這段時日除了過年的新衣,還要多替他做一身儒袍出來才是好。

當日晚上狄禹祥很晚才回,嘴裏還帶著幾許酒氣,蕭玉珠服侍他洗漱好,便被狄禹祥抱住上了床,她以為他要行事,尚餘幾分酸楚的身子自發不安地挪了挪。

狄禹祥狀似安撫地拍了拍她,閉著眼睛沒說話,也沒別的動作了。

蕭玉珠看了看桌上還沒吹熄的油燈,見他面色疲憊,那句“燈還沒吹”暫止在了喉間。

過得半晌,她趴在他身上都快睡著時,聽到他開了口,道,“明日有兩人會進府,一個小子一個小丫頭,小子十五,小丫頭十三,大的那個當我的書童,小的那個侍候你,明日我會讓春生嫂子帶他們來給你見禮。”

“啊?”蕭玉珠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,“進府嗎?這是……”

“那男孩是個孤兒,那女娃是他的童養媳,父母病死後家中欠了些許債未還,他們叔父把他們都賣予了我,剛剛我跟娘說了,因他們都是侍候我們的,他們的賣身契放到你這裏。”狄禹祥淡淡地說著,手指慢條斯理地在她的黑發裏穿梭,他頓了一下,又道,“那賣身契在荷包裏,你明早整理荷包的時候記得拿出來收好。”

“吉祥得了功名,你確是需要個書童跟著,可我有如意如花伺候,要不,把那小丫頭給娘?”蕭玉珠先前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聽到這,一下子清醒了過來,試探地道。

她確是不需要這麽多人伺候,她一個人要三個丫頭,婆婆只得一個婆子,這於理不合,傳出去都不好聽。

“你房裏留個小丫頭就好,娘那,就讓蘇婆婆帶著兩個丫環伺候罷。”狄禹祥閉著眼睛淡淡地道,神情甚是淡漠。

說罷,不等她說話,又拍了拍她的背,把她放到被裏側躺好,下地吹熄了燈火上床。

蕭玉珠再被他抱了過去後有些不安,猜測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?

她蹙眉想了一陣,覺得怕是如花那丫頭私下幹了什麽齷齪之事被他知情了……

思及此,蕭玉珠放在被中的手握起了拳頭,這時她身子陡然一僵,那抱住她的人又安撫地拍了她一下,她心神一凝,淺淺地別過靠著他胸膛的臉,調整了一下呼吸,這才按納住了心中突湧的冷意。

丫環要是輕挑,那是在削她的臉面,丟她的人。

蕭玉珠本還想著她無人可用,想著用點時間j□jj□j她們再說,看看她們能不能學乖,留下她們當近身之人,但現在看來,是不能再作這打算了。

**

早上是如花送來的溫水,蕭玉珠打開門看到是她,冷眼看了一眼眼前入了冬,一大早頭發上還插著一朵小紫花的如花。

“如意呢?”這幾天都是如花端水,昨天看到還是她,蕭玉珠已經說了今天讓如意送過來。

“被蘇婆婆叫過去了,我怕誤了姑爺和您的洗漱,就替如意姐姐先端了過來。”如花端著冒著熱霧的溫水盆低著頭道。

“放桌上罷。”蕭玉珠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下嘴角,指了下外屋的桌子。

見不是讓她放到內屋的架上,如花頓了一下,依言把水盆放到了桌上,轉過身朝蕭玉珠施了一禮,“奴婢這就去收拾被褥。”

“不用了,我來收拾就好,出去罷。”

如花呆了一呆,擡頭小心地去看蕭玉珠,見她在試水盆裏水的溫度,膽子突然大了點,道,“小姐千金之軀,這等下人之事還是奴婢來吧。”

蕭玉珠聽了,停了手,轉眼直直地看向如花,“你是沒聽到我剛說什麽?”

看著她突冷下來的眼,如花這一次竟不敢再說什麽了,匆匆福了一禮迅速出了門。

蕭玉珠那停住的手往水裏又試了式,眼睛一眨,冷意消失後神色如常端起了水盆進內屋。

屋內,狄禹祥正拿著一封信看著,蕭玉珠把水盆放到架子上,捏好帕子走到床邊遞給了他,“擦一把醒醒臉。”

狄禹祥“嗯”了一聲,放下信接過了帕子,坐直了身體把帕子蓋在了臉上擦著。

“那兩個丫環以前不是侍候我的,是出嫁前兩日家中老太君賞給我的,底子到底是好是壞我也不甚清楚,以後要是讓蘇婆婆帶著她們侍候娘的話,還是得讓蘇婆婆多看著點才好。”蕭玉珠一直遵循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,哪怕是娘家的事也不能在婆家多說,但到了這個份上,有些話她也是不得不說了。

說來,以前在蕭府裏日子不太好過,上要看老太君的臉色,下面的弟弟妹妹更是要看其臉色行事,連家裏的管家,她也不敢輕易得罪,哪怕如此,她其實對老太君沒什麽真的怨怪,她爹身為蕭府長子,因個人能力所限,未盡長子之責,沒擔起一府之責,她的兄長身為嫡長孫,更是忤逆了老太君考取功名之意,擅自去了當兵從此未歸,而老太君讓父親娶續房的事,父親這麽多年也還是沒有遵辦,所以臨到她自個兒身上,老太君不喜她,沒得太多榮寵,偏愛二房三房的孫子孫女這也是說得過去,也怪不得老太君。

可他們父女再不得老太君的心,老太君也不能把這兩個是禍害的丫環給她。

而現在這兩個丫環真要到婆婆底下了,事出必有因,她這個夫君肯定是知曉了什麽了,為著家裏人好,蕭玉珠不得不把一些從沒說過的話,違背她慣來的為人處事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來。

底子到底是好是壞不知曉,這話一出,眼前這個聰明至極的人哪會不知曉她話中的意思。

狄禹祥聽著小妻子這話,捂在帕子裏的嘴角往上翹了翹,他洗完臉,把帕子給了她,點頭淡笑道,“好,讓蘇婆好好管教。”

見他臉色跟平常無二,蕭玉珠坐在床邊怔了一下,才若無其事地接道,“現在起床嗎?”

狄禹祥看了看放在一角的沙漏,搖了下頭,重拿起了信,“等一會。”

見暫不用為他著衣,蕭玉珠起身去整理他的荷包衣帽等物,從荷包裏拿出賣身契,也沒打開來看,擱在一旁把裏面的銅板數了數,把少了的那四十文放了進去。

從他赴考回來起,他就讓她做清點荷包之事,隔一陣他就會拿一袋銅錢回來,讓她每日點一下荷包裏的數目,每日五十文不變,哪天花了多少就補多少進去。

前段時日,每日也只需補個五六文進去,這幾天就花得多了,昨天補了三十八文進去,今天又是四十文。

蕭玉珠聽婆婆說這兩天來的小輩怕是還會多,怕他打發小孩銅錢不夠用,手裏握著錢袋的她回頭問,“娘說親戚家的孩子這兩天還會來一些,這幾天要不要多裝點銅板?”

看信的狄禹祥搖了下頭,“不用,少了我差人來與你拿。”

說到這,剛沒擡臉的他視線從信紙上移到了她身上,問道,“上次給你的還夠嗎?”

“夠,”蕭玉珠笑著擡起了桌上還有半袋的錢袋,“還有一千多文呢。”

狄禹祥聽到這話,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。

蕭玉珠不知他為何而笑,有點發傻地看著莫名笑得特別明朗的他。

她這少年夫君的臉輪廓在這下半年與她初見他時變得更為分明,這一笑,臉上線條顯得剛硬十足,像個十足十的男子漢,對著如此景象,她被他的笑迷暈了眼,而同時腦子裏的那個自己對著自己嘆了口氣。

她自小就是個沈得住氣,且慣於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人,這本事讓她在蕭府哪怕被老太君不喜也還是過得游刃有餘,但自從嫁了眼前的這個人,她已經做了很多她以為自己不會改變的改變了,且一天比一天迷戀他,掛心於他,這種感情太濃太烈,多得讓她起了強烈的得失心,多得讓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冒傻氣了。

她已經明明知道他這種人不是她能了解得透的了,卻完全沒有一點懸崖勒馬的想法。

蕭玉珠覺得她怕是有點快要完了。

☆、19最新更新

“嗯。”狄禹祥似是要說什麽,沈吟了一下就沒說了。

在蕭玉珠與他穿衣的時候,他習慣性地輕摸了下她的臉,等穿戴好,他拉住她的手,數著她潔白纖長的手指,又摸了摸她的手心,擡眼與她道,“以後廚房的事,你和娘都不要做了,這兩天我會買個會煮飯的婆子進來,專管廚房裏頭的事。”

“這……”又是書童丫環,又是煮飯婆子,蕭玉珠猶豫了一下,含蓄地道,“是不是有點多?”

“沒事,不用擔心。”見她似是擔心,狄禹祥也沒多問,又摸了摸她的臉,在上面輕拍了一下。

這時快到了他進書房的時辰了,他不再言語,走到了桌邊,蕭玉珠忙把浸在鹽水中的楊柳枝條遞給了他,又拿了溫鹽水站在一旁,伺候他漱口。

狄禹祥出門的時候天色不久,見蕭玉珠要去給爹娘請安,他猶豫了一下,先陪了她過去,這一路還見著了幾個親戚,鄉下話有些難聽懂,蕭玉珠是狄禹祥讓她叫什麽她就叫什麽,狄家這次先來的幾個打頭陣的伯娘嬸娘不是狄禹祥的親伯娘,就是他的堂嬸娘,血緣隔得近些,口氣自是要親昵些,但比起蕭玉珠剛成親的那天早上遇到的對她取笑的親戚來說,要正經許多,跟他們說上兩句話就過去了。

“這次來的是……”

“是三伯娘,五伯伯,六伯娘,七伯娘和八伯娘,還有小公公兩個堂叔家的嬸娘。”在長輩走後,狄禹祥欲要把已經來了的親戚說上一遍,卻聽小妻子把人全數了出來。

“倒是認清了。”狄禹祥好笑地看著她。

“我纏著春生嫂子跟我說的,我雖坐在屋中,但家中來了多少人還是要知道的,不能當個糊塗人,你說是不是?”蕭玉珠倒沒有不好意思,臉上笑容可掬,還有點小得意。

狄禹祥好笑不已,又道,“這次族裏是要來不少人,上次來過的族老也要來,家裏準備這次要多留他們住幾天。”

蕭玉珠聽了沒說話,擡眼看著他。

來這麽多人,還要多住幾天,怎麽招呼?招呼得起嗎?

蕭玉珠突然有點想知道,他到底在外頭在做什麽,又是買奴婢,又要請這麽多客,銀錢從哪來?

“這也是爹的意思,前日,爹昔日的一位同窗好友送了紋銀百兩給爹,爹說招呼得起,還是要招呼他們的,家中寬松,娘也分了一點銀錢給我。”在她安靜的雙眸下,狄禹祥想了一下,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了一句。

“哦,知道了。”蕭玉珠聽到真真松了一口氣,這下可找著了買奴的源頭了,她不用瞎擔心了。

見她陡然大松了口氣的樣子,狄禹祥微笑著搖了下頭,帶她進了父母的外屋,這時父親已不在,他跟母親見過禮後,就先一步走了。

“不是說這兩天不用過來請安了嗎?”狄趙氏正準備要出門,就看到兒子兒媳來了,等兒子一走,她拉了蕭玉珠入座,道,“你那邊廂房鬧嗎?”

大兒那邊的廂房靠近角落,離得十幾丈才是另一廂的客屋,跟客屋和他們住的這邊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方向,平時是不鬧的,但現在家裏多了這麽多人,來的小孩子也吵吵鬧鬧的,狄趙氏也是吃不準到底鬧不鬧。

“不鬧,安靜得很。”蕭玉珠忙搖頭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說到此,狄趙氏猶豫了一下,輕言跟兒媳道,“你爹九兄弟,不說你爹這九兄弟裏只出了我們這一家的讀書人,就是整個狄家村,現在家裏有秀才的也就我們這一家,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,而鄉人說話吶,又沒邊兒,你有幾個要來嬸娘嫂子那嘴都頗有些厲害,平時要是自家公婆不在眼前,那嘴誰都管不住,你輩份小,祥兒也是怕那些管不住嘴的跟你說些臊話讓你不歡喜,就想著這族裏人多的幾日,讓你好好呆在屋子裏躲躲。你別怪娘不讓你出來,也是為你好。”

蕭玉珠聽得眼睛都有些瞪大,聽到此連連搖頭,“不怪不怪,怎會怪!”

見她如撥浪鼓一般地搖頭,狄趙氏被逗笑,忍不住拉了她的手過來放手心雙手暖著,“娶了你啊,也是讓祥兒怪擔心的,你都不知,村裏人回去都說他娶了個天仙,有前頭沒看過你的人這次都說要特地來看看你,就是他的那些同窗,也有鬧著要來看你的,你可別怪他不許你出門,他這也是怕你被人看了去。”

蕭玉珠可真是沒料到婆婆說這麽大膽的話,聽著話音還有點像是在取笑他們夫妻,乍一下臉都紅了,諾諾地不知說話。

就這一會,春生媳婦就找上門來了,進門朝狄趙氏笑道,“我就說了,在屋裏找不到大郎媳婦,來您這找準沒錯。”

“麻煩你了。”蘇婆婆這時也進來叫狄趙氏了,狄趙氏拉了媳婦起身,對春生媳婦說,“你就多教教她繡工,她是個用心的,教教就會了。”

春生媳婦掩嘴笑,眼睛往蕭玉珠身上瞥,笑道,“您是沒聽說罷?”

“嗯?”狄趙氏見她有話要說,忙朝她看去。

“頭兩天是我教她,從昨個兒起,是她教我了……”春生媳婦笑了起來,“這等好事,九嬸嬸早應該叫我過來。”

“她自己確也是會一些。”聽她這麽一說,狄趙氏也笑了起來,看向蕭玉珠的眼光也越發柔和。

“跟嫂子回屋罷,家裏的事不用擔心,有娘呢。”狄趙氏拍了拍她的手。

蕭玉珠輕應了一聲,朝她施了一禮,跟了春生媳婦回屋。

這時已到了狄家吃早膳的時辰了,來的鄉下親戚都起得早,悉數已經出屋了,院子走廊上都有了人,小孩們的叫聲也大了起來,蕭玉珠跟春生媳婦一路叫人喊人,好不容易地回到了自家廂房那邊。

一進屋,春生媳婦都出了口氣,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水,“還好你現在是秀才娘子了,沒人敢纏著你多說話,若不然,一個個拉你過去說會話,不到午時就會渴死。”

說著就把杯子遞給了蕭玉珠,嘆氣道,“親戚多就是這樣,咱們一個村都姓狄,裏外裏都帶點親,好幾百來人,要是真叫哪叫得過來啊。”

蕭玉珠回之淺淺一笑。

春生媳婦見她還笑,笑道,“你確是個不怕麻煩的,但這門你還是出不得,九嬸娘請了我來,就是看管你,你先歇著一會,我去廚房給你拿早膳。”

“倒是讓嫂嫂伺候我了,玉珠失禮了。”蕭玉珠輕福了一禮。

春生媳婦笑著搖了下頭,不便多說,出門的時候又細心地在外頭讓蕭玉珠插上栓,這才離去了。

她說來名義上是嬸娘請來陪大郎媳婦,實則是那天秀才大郎上了他們家的門,遞了一籃子肉和雞蛋請她家公爹讓她這個家中的掌事娘子過來幫忙。

本來他們這些從村裏出來到淮安謀生的人,多少都托了在淮安當了多年縣官的大人的福氣,仗了他一點的勢,更何況他們家當年做磚窯缺銀錢的時候,家中長輩還跟狄增借過一次銀錢救了急。

所以往年過年過節只有住他們家送禮的份,哪有他們來送東西相請的,他們家中了兩個秀才,他們家更是要準備大禮過來慶賀,但狄大郎給足了他們家面子,備禮來請他們,而這可是天大的面子。

她來之前,更是被長輩循循叮囑了好幾次,望她來了盡心。

春生媳婦一來幾天,對與之相處的大郎媳婦頗具好感,說是大家閨秀出身,但為人懂事知進退,身上並無嬌氣。

只是讓她心驚的是,這家的大郎對媳婦那個叫好,好得她都有些艷羨這大郎媳婦的福氣了,她就沒見過哪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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